中央社提供

法國新書「演算法獨裁」出版，分析推薦演算法對社會的危險，並以台灣為例，呼籲推動民主數位轉型，獲輿論與媒體好評。兩位作者告訴中央社，台灣向世界展現以數位強化民主是可能的，深具啟發性。

數位化時代，演算法與網路使用成為世紀重大議題。過去幾十年，社會的關注與議題深陷危險演算法的控制之下，尤其是社群媒體的推薦演算法，決定了你看到的訊息、畫面與影片。

法國3月出版的近400頁新書「演算法獨裁」（La dictature des algorithmes）結合科學專業與嚴謹學術研究，提出具體實例，獲得讀者廣泛好評與媒體報導。

如本書副標「數位民主轉型是可能的」所言，作者黎元黃（Lê Nguyên Hoang）和福克（Jean-Lou Fourquet）呼籲共同建構更民主推薦機制，而著作就將台灣作為數位民主轉型的世界典範。

黎元黃和福克22日接受中央社專訪，談及推薦演算法對社會的威脅，及台灣如何呈現了未來民主可能的樣貌。

 

推薦演算法應受民主規範

他們除分析「推薦演算法」對社會帶來的嚴重問題外，著作核心便是探討如何在演算法的霸權下找到「民主數位轉型」的方向，讓機制能為民主服務。

數學博士、麻省理工學院前研究員的黎元黃表示，「演算」即為「規範程序」。如民主中的規則和選舉，數位演算也應有規範、程序、投票機制等，使其得以被治理。「若要網路民主化，就應把現存的民主架構帶入網路，如公民投票、議會、反對權等」。

曾為工程師，現為影像工作者與獨立記者的福克則指出，此概念並非全新，「演算法治理」（algocracy）一詞已出現，人們已開始在演算法協助下進行治理。

兩人強調，這並非一蹴可幾。歐盟層面由上而下，已通過數位市場法、數位服務法等法案，這些都能更好地規範網路，提高數位標準。

但上而下途徑的問題在於曠日費時、缺乏創新，因此他們倡議由下而上，透過不斷地實驗，找到數位民主的途徑，其中包括兩人成立的「太陽花計畫」，構思更符合民主的推薦演算法。他們指出，不少學術機構都有類似實驗計畫，甚至有國家也在進行，例如台灣。

 

民主數位轉型，台灣為世界典範

有人覺得數位民主轉型貌似難以達成，但福克指出，這並非烏托邦理想，書中提到「鄰近可能性」（Adjacent Possible），即經由歷史上不同衝擊，喚醒意識，在現有材料及技術界限上加以拓展而帶來科技演進，「我們可一步步往前走，或至少減緩惡化速度」。

福克以2012年占領華爾街運動後設計用來公共談論和意見徵求的美國開源工具Pol.is為例，這款軟體在2014年台灣太陽花運動中被使用，且廣泛傳播並帶來正向改變，這就是「鄰近可能性」。

擁有24萬訂閱YouTube科普頻道Science4All的黎元黃笑著表示，「這就是為何台灣實驗不只對台灣人很重要，對其他人也很重要的原因。台灣範例展現了這是可能的，也就是透過數位工具強化民主，世界上這樣的範例不多」。

過去10多年來，民主整體正在衰退。台灣對於開放源碼（Open Source）、自由軟體（Free Software）等數位工具的應用，都是可以被其他民主體制借鏡，達成民主良性循環。

福克認為，台灣猶如數位民主的「概念驗證」（Proof of concept），讓懷疑者了解這是可行的，「當然並非完美，但台灣正走在衰退的反方向，更加民主」。台灣也提供實驗回饋，指明哪條路可行、哪條路有困難。

 

台灣民眾應更關注認知作戰

台灣是全球遭受認知作戰、駭客攻擊最密集的國家，黎元黃認為，台灣民眾對於推薦演算法的關注還不夠，「應該對其後的掌控者更加小心，如中國政府可以伸手操控的TikTok，該平台的內容也沒有足夠核實或監控」。

闢謠（debunk）是必要的，但如何讓闢謠追得上謠言傳播？對此福克強調，問題核心在於演算法會大量推薦這些假帳號的訊息或虛假影片。

他說，台灣會遭受大規模認知作戰威脅，正是因為台灣人不願意淪為香港第二，「這份意識成就了民主的力量與情緒」。

 

TikTok危險性

提到不同社群媒體的負面影響，黎元黃指出，TikTok比其他平台更危險的原因首先在於，TikTok從概念設計上就更關注使用者的上癮性與黏著性，而且做得比其他社群媒體更好。

再者，是TikTok背後的操控者。「常有中國企業領導人消失，企業受中共施壓，遠高於美國對其企業的壓力。中國高度集權，為民主體制敵手，引起更多擔憂」。

福克補充，TikTok的推薦演算法相當精準，只要使用者忽略過一次內容，就不再推薦相關影片。「TikTok在這方面做得最好，其他社群媒體都跟著它，逐底競爭，一起向下沈淪」。

如今人們大多透過手機使用網路，用手機觀看YouTube的時數是電腦的7倍。「TikTok已取代了谷歌搜尋，人們用點擊、滑動取代打字，而使用者每次的點擊和滑動，都會收到推薦演算法新的回應」，這也是推薦演算法比ChatGPT等其他演算法更危險的原因。

 

除言論自由，更應審思「放大權」

然而數位監管和言論自由的平衡又是一大哉問。黎元黃提出「言論自由」與「言論工具自由」的差別。所有人都有言論自由，但並非所有人都有相同的工具或方法讓言論傳播；有的人或政府比他者有更多的資本散播他們的訊息。

兩人認為更重要的是審思「放大權」（droit d’amplification），即應有民主程序監管某訊息能否獲得放大傳播的權利；若一個內容獲得足夠使用者的核實認可，就能獲得演算法推薦。

福克舉例說明，每個人都有權利發表看法，但若要突破所有人都一樣的事先預設觸及並獲機制推薦，則內容須得到足夠人數或專業人士認證，也就是「不推薦推定原則」（présomption de non-recommandabilité）。

 

台灣民主深具啟發性

兩位作者雖尚未來過台灣，但卻對台灣數位民主發展進行深入的研究與調查，也非常期待踏上台灣土地。

福克告訴記者，他們密切觀察台灣選舉，覺得台灣堅持實體投票相當具啟發性。

「台灣對科技極度開放，卻不全面依賴科技。採最安全的實體投票，但同時也邀請民眾和網紅共同監票、直播。這就是台灣在真實與數位世界間找到的民主道路，台灣可說是其他民主在隧道另一端的光芒」。

黎元黃則說：「對台灣人而言，這一定令人高興，但同時台灣也背負很大責任。你們展現了典範，呈現民主未來可能的樣貌，因此保護台灣至關重要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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